眼前的王傳君,蓄著胡須,頭頂漁夫帽,一副日系打扮,甚是隨意。這幾年,他出現(xiàn)在公眾視野中的形象大體都是這個造型。然而,三年前的他與現(xiàn)在判若兩人。
當他在微博放出一張“頹廢大叔”的照片時,網(wǎng)友紛紛留言:這樣怎么拍《愛情公寓5》啊,會毀了我們的關谷。
王傳君才不在乎網(wǎng)友們的感受,他更在意自己內(nèi)心的選擇。在被一部電視劇“傷到”之后,他發(fā)誓以后再也不演電視劇了,但隨之而來的是11個月沒戲可拍。
這之后,他又體會到了人生的各種極致:去紐約拍戲讓他找到了自己;好友與母親的相繼離世讓他徹底放飛自我;對王家衛(wèi)的《擺渡人》說“我不喜歡”,讓他上了熱搜第一……等他再次回來時,已是電影《羅曼蒂克消亡史》中的脫胎換骨。
王傳君說,自己也曾“浪過”,不過“現(xiàn)在斷舍離斷得可厲害了”,只有一個想法,就是做名演員,多增加一些煙火氣,不要過度曝光,“每次出來觀眾不認識我就對了。”
A 拒演電視劇,結果11個月沒戲拍
2015年,王傳君接了一部古裝魔幻探案劇《大仙衙門》,他演男一,所以很在乎,“我提了很多想法和建議,還幫他們改過劇本。”
拍完后,他就去了日本度假。期間接到劇組要給作品配音的消息,他一直不太喜歡別人給自己配音,就跟劇組說等他兩天,然后把原定回上海的機票改簽到北京。然而,等他回來后卻發(fā)現(xiàn),他的角色已經(jīng)找人配完了。“太扯了,兩天就配完一部三十多集的電視劇,我看了一眼都快吐了。”
后來,王傳君搜到了配音演員發(fā)的一條微博,說“配了一個有史以來最難配的男演員”。他苦笑著:“我不是夸自己,我的語速他跟都跟不上,他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說話。原來我演到80分,結果他配完就變成50分了。”
王傳君“被傷到了”,從此他不再接電視劇。
只有一次例外,客串了老同學鄭愷主演的電視劇《國民大生活》,“編劇老師跟我認識,他找不到演員就說能不能幫忙串一下,我看了一眼覺得挺逗的,就去串了四場戲。”
這種“任性”的舉動帶來的直接后果——連續(xù)11個月沒戲拍。
“一開始還能堅持,但又過了幾個月,真的有點慌了,發(fā)現(xiàn)沒人再找我去拍戲了。”彼時,他想過去當編劇,也想過去做導演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其實什么事都干不成。
恰好,日本戲劇大師鈴木忠志在古北水鎮(zhèn)辦了一個表演班,沒有工作的王傳君報了名,也幫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,“日本人專注的匠人精神是我們所缺少的,它讓我懂得要專心干好一件事,就是當一名演員。”
B 接連遭遇生離死別,從此放飛自我
王傳君的母親患有癌癥,2016年,醫(yī)生和他說已經(jīng)沒有多少時間了。那段時間,他正好沒戲拍,就陪了母親四個月。當時他有個朋友參與了一部電影叫《情遇曼哈頓》,要去紐約拍攝,“接這部戲純粹是因為我沒去過紐約,想去看看。另外,也是因為我如果繼續(xù)待在家里,我媽也受不了,她覺得耽誤了我的工作。”
2016年9月,11個月沒戲拍的王傳君去了紐約,待了一個月,拍戲之余就去看看藝術展,他第一次感覺到一個地方是這么開放,包容度這么大,“直到現(xiàn)在,我微信的來源地區(qū),寫的還是紐約,因為我是在紐約‘找到的自己’。”
紐約回來后,王傳君去了印度。“我有個朋友要去印度拍學生作業(yè),我去幫他演。”從繁華的紐約一下到了印度,那種感覺妙不可言,“這是一個有神性的地方。”我們先是去了“黃金之城”杰森梅爾,之后又一路到了瓦萊納西恒河,很荒涼,到處都是牛糞、牛尿,人們還都光著腳。和當?shù)氐囊粋€小伙聊天,王傳君問,你們不嫌臟嗎?小伙子說,“水能洗掉的東西,有什么是臟的呢?”
在外界的認知中,恒河水很臟。之前BBC專門拍過一部關于恒河的片子,“在印度有很多窮人,他們這一生的夢想就是死了以后,攢一點錢可以去恒河上漂一漂,然后進入下一個輪回。”然而,因為BBC的紀錄片,印度政府開始明令禁止“漂尸”,只有七歲以下有信仰或者不是病死的小孩才可以。
王傳君曾在恒河邊上近距離地看過一次“燒尸”,是一位去世的老奶奶,“從一具完整的尸體被燒成一塊塊黑的,最后搗碎成灰,過程中沒什么親戚在旁邊哭,她的兒子把骨灰弄好后,撒了一點到恒河里,把剩下的一半帶回去了。”他說,那種感受挺不一樣的。
從印度回來沒多久,母親就病逝了。而在三個月前,他的好友喬任梁也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“2016年年尾那段時間,集中體驗了所有人生極致的事,生離死別全都有,那個時候就感覺徹底放飛自我了,整個人都翻了一個面,開始過自己想過的日子。”
C 敢說“不”,讓他拿到了好劇本
正是在那一年的年底,由王家衛(wèi)監(jiān)制的電影《擺渡人》上映。娛樂圈很多明星都在微博發(fā)表“我喜歡”,表示支持這部電影。
當時王傳君的母親剛過世不久,他正在家里折紙錢,抽空刷了下朋友圈,莫名其妙就看到好多人都在刷《擺渡人》,“他們也沒說喜不喜歡這事,直到看到有位記者朋友說:‘作為你的粉絲,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站臺了,好吧,我喜歡。’就是這句話把我搞毛了,直接發(fā)了一個‘我不喜歡’!”他還把這句話同步到了微博上。
幾個小時之后,朋友打來電話,說,“你現(xiàn)在是熱搜第一”。
這么直言不諱,就不怕得罪人嗎?“表達我自己的觀點還不行?還不讓我說話了是吧?”也就是在那段時間,王傳君算是活明白了,敢對外界說“不”。“我覺得說‘不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。中國人的傳統(tǒng)觀念是中庸,其實每個人就應該有自己的個性,這樣這個世界才有可能變得不同,不然都成了為別人而活。”
可能有人會覺得,在演藝圈,像王傳君這種性格肯定會丟失掉很多資源。但在他看來,自己沒什么好失去的,也不想收獲什么。
正如他所言,“對的人自然會跟對的人在一起,如果我很擰巴,自己也會很累。”一句“我不喜歡”,真的就讓他遇到了“對的人”——陳沖導演的新片《英格力士》監(jiān)制,在面試了眾多演員后,都沒有找到角色身上的那股勁兒。有一天,監(jiān)制正好刷到微博上王傳君發(fā)的“我不喜歡”,他趕緊給陳沖打電話說,不要找了,我已經(jīng)幫你找好了。
拒絕 影版《愛情公寓》
——為什么拍,越看越像廣告
下個月,電影版《愛情公寓》即將上映。然而,原班人馬回歸中,唯獨少了飾演關谷神奇的王傳君。
“拍《愛情公寓》對我來說,只是一段經(jīng)歷而已,沒那么重要。關谷這個角色也是沒辦法,別人要求我一定要演成這樣,跟傻子一樣,觀眾還特容易喜歡這種裝瘋賣傻的角色。”電影版《愛情公寓》籌備時,他就拒絕了,“大家都覺得拍完《愛情公寓4》就應該結束了。因為已經(jīng)合作不下去了,先不說抄不抄的事,你不覺得越看越像一部廣告片嗎?全都是廣告植入,為什么還要拍電影?”
至于粉絲,他的原則是“你們愿意留就留,愛來來,愛走走,不關我事。”
跟了王傳君時間最久的粉絲是從2007年的選秀節(jié)目《加油!好男兒》開始的,“有幾個就像親人一樣,我演話劇,他們就在旁邊看著,說這里不對。我說噢,我再試試。”
徹底放飛之后,觀眾在銀幕上第一次看到“脫胎換骨”的王傳君,是2016年底《羅曼蒂克消亡史》中的馬仔。很多人甚至沒發(fā)現(xiàn),他是《愛情公寓》中的關谷。
對于銀幕與現(xiàn)實中的巨大反差,王傳君特別迷戀。他特想演一個胖到200斤的角色,“每次出來大家都不認識我就對了,我會很開心。”他覺得明星要往前走,要多曝光,但演員應該是往后的,“曝光過度之后會影響角色在銀幕上的可信度,我的工作就是讓你相信這個人是這樣的,如果你天天都看到我在那兒,就沒意思了。”
——戲劇表演,本就該正常說話
拒絕 “話劇腔”
今年,王傳君還演了一部話劇《抄寫員巴特比》,是上海椎劇場從歐洲翻譯過來的一部劇,再請國外導演來排。
王傳君飾演的“敘述者”律師,有2萬多字的臺詞,“一開始沒覺得是挑戰(zhàn),但是中間好像感覺有點崩潰,臺詞準備了十八天,全程在德國排練。”在他看來,這部話劇對于觀眾的接受度來說可能會有些挑戰(zhàn),“它在表演上是很自然的表演方式,不是我們印象中那種‘話劇腔’。”王傳君覺得,正常的戲劇就應該是這樣的,“在國外看的戲都是正常說話,有時候演員會穿著牛仔褲演《哈姆雷特》。”
對于表演,王傳君一直在追求那種接近生活的真實與自然。在婁燁的新片《蘭心大劇院》中,他與日本演員小田切讓有過合作。拍戲間隙,他們經(jīng)常一起喝酒聊天。王傳君問小田切讓:“拍過這么多好電影,你平時在家都看什么片子?”結果對方說,在家從來不看電影,就陪兒子玩。“他說生活的感受遠比看電影來得更多,自己能親身感受到的,比那些人給你的都好。”
《羅曼蒂克消亡史》開場有一段吃餅的戲。“杜淳在吃完之后故意打了一個飽嗝,我就笑場了,也不知道怎么辦,反正是吃不下去了,因為在笑,嘴已經(jīng)沒法嚼了,就把剩下的餅給了杜江。”這場即興發(fā)揮,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,“只要反應是真的,觀眾都能感受得到。”成片中,導演保留了這段“笑場戲”。
拒絕 “混圈子”
——無聊,那不是演員該干的事
他不喜歡那種工作排得太緊密的狀態(tài)。每拍完幾部戲后,王傳君總是要停下來休息,“也需要時間去積累,去過自己的生活,再增加一點煙火氣。”他說,自己的“煙火氣”是很重的,沒戲的時候經(jīng)常騎著自行車去買買菜,回來和鄰居們一起燒飯,“我做飯很厲害,今年上海電影節(jié),寧師傅(寧浩)他們?nèi)サ臅r候,7個涼菜9個熱菜都是我自己做的。”
他家的天臺很舒服,沒事他就坐在那兒看魚,“能看三小時”。他很享受在上海的生活,“今天跟同學見見面、聊聊天、喝個小酒,明天跟隔壁鄰居大叔吹牛聊天,那些東西對我是有養(yǎng)分的。”相比之下,他不愿意在北京待著,“因為北京有個所謂的圈子,這個圈子的存在會讓你特別躁,每天各種局,局上各種攀比,那不是演員該干的事情,特別無聊。”
其實,王傳君之前也在北京待過,“我也曾‘浪過’。那會兒覺得自己很厲害,拍電視劇掙了錢,買過80多萬的手表。”直到11個月沒戲拍的時候,開始賣表賣車,“賣掉反而輕松很多,好像那些東西也沒什么用。平時出門就自行車、地鐵、滴滴。”
“我現(xiàn)在斷舍離斷得可厲害了,”王傳君以前收集鞋,家里有300多雙。“現(xiàn)在只要見到鞋碼一樣的就送鞋,拍戲的攝影師跟我腳一樣大,我送了他五六雙。”他現(xiàn)在沒事會去上戲旁聽,同學有時會問,師哥,你的褲子挺好看的,哪買的?第二天上課,他就把褲子拿去送給對方。“自己占有沒什么用,不如分享給別人。”